第58节

      第66章 第六十五颗
    顾泰坐回皮质的椅背前, 他揉了揉眉心,手掌倾覆之下,有一丝无奈和疲倦。
    “我根本不能分辨该如何做出决定,但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帮到我。”
    景霓忽然就觉得心疼到无法克制, 她攥住他冰凉的手, 好像没有一丝温度。
    “……怎么了?之前不是说……”
    “关于查理的处理方式, 内部产生了分歧, 你也知道。”
    顾泰的眼眸里像有暗云, 他的模样让景霓回想起,那次他们隔着一条长街, 他没有向她走来时的场景。
    而这是她第一次亲身面对他这样的状态。
    “这几次发生的事件,看上去‘无伤大雅’, 但查理违反了很多我们定下的条例,我们对他必须有一个处置,比如重置、修改核心或者湮灭……”
    但无论哪一种, 他都舍不得。
    他在这里停止脚步, 因为还没有走到最后。
    景霓对ai的了解还只是停留在浅显的层面, 模拟生命始终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她知道自己没法和顾泰深入探讨工作上的专业性问题, 也就不想卖弄什么。
    车窗外掠过的是高架上一盏盏昏黄的灯, 不久,又有簇簇高楼将他们包围, 整座城市都被忧伤的大雨之中。
    景霓认真思索, 需要说些什么才能安抚对方的内心。
    “你还在生我气。”顾泰的半边胸膛紧紧贴着她, 她还愿意来接机,他已经很高兴了。
    “我承认除了不想见到那些人碍眼,还有撒气的成分。”
    他说的很直白,因为在她面前已经能够暴露性格最阴暗的部分。
    经由顾泰这么一提,景霓方才稍微分心的想法又回来了。
    “我是生气的啊,这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我和你说过,我能自己处理好,你明明就是不信任我,轻视我。”
    景霓说的这么严重,顾泰还真内疚加倍了,他向她解释:“你不是能力有限,你是太善良,不愿意将他们逼到绝路,更不用什么赶尽杀绝了……但我不一样,敢动我的人,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
    景霓既无语,又无计可施,毕竟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这次没说一句替她出手,好歹也没闹的太过分,不是故意伤人什么的,也不算触及她的底线。
    她认真想一想,现在顾泰遇上了无法解决的心结,再纠结怎么处理那些人,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景霓将手机放到他手里,淡淡地说:“我先把查理还给你。”
    顾泰抬眸,与她的视线对上,他很容易就看穿她眼中同样的不舍。
    男人没有接过手机,覆上她温软的小手,“没关系,如果我们对查理有改动,你手里的系统也会同步更新,先放着吧。”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景霓抿了抿唇,还是想再说点什么,“那个,ai的事情我确实不懂太多,也没法帮到你,而且就像你说的,这是你们公司的科研项目,最后还是应该你来拿决定。”
    她的声音明明软软糯糯,像沾了桂花糖的年糕,可说出来的话充满哲理:“诗人费尔南多有一句话,我记得是……‘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暗夜’,我想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要做成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件事,会多么不容易。”
    而想要真正证明什么,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困难的。
    顾泰莞尔,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管烦恼有没有解决,只要听着她说话,他就会浑身放松,惬意无比。
    她就像暗夜前最亮的第一道曙光。
    他恢复一点散漫慵懒的姿态,捏她的脸说:“今天我还要回公司一趟,一会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不是也要准备提出辞呈?”
    景霓点点头,也不想打扰他重要的工作,安静地答应下来。
    ……
    尽管景霓已经自证清白,但想要真正消除别人的闲言碎语其实很难。
    我们生活的社会中,辩解往往显得苍白无力,任何善意的话可能都会被过渡为恶语,纵然无数人甚至用鲜血证明黑白,也都会被时代的洪流淹没。
    更不用说,当你遍体鳞伤的时候,他们还在用自以为有趣的方式嘲讽你。
    景霓也是在好些年后,更成熟了一点,才能从顾泰的角度出发去看待事物,才能理解对他而言,早就明白这个社会的残忍无情,“事实”和“真相”不是最重要的,权利和资本才能运作一切。
    一种人不管如何努力地生存,都会被命运无情地玩弄,而另一些人,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会获得满堂喝彩的待遇。
    当然她可以理解,不表示她已经接受并改变自己的角度。
    顾泰欣赏的,是她始终能如小太阳般灼灼发热。
    景霓向敏姐提出离职的时候,对方已事先从大领导那边得知风声,也就没有多加劝阻,反而是满满地送上祝福。
    连续小半个月出差和收尾,等到景霓忙完自己的工作,想给顾泰发个微信,一看时间都快半夜了。
    这小阵子他们都忙的像陀螺,只在饭点的时候见过两次面,信息和视频每天都有发,她睡前也必会和这男人视频一下。
    这边的交接工作差不多收尾了,景霓考虑要不要去顾总家做一次田螺姑娘,正思索的时候,一条短信进来了——
    “景景,他们差不多该决定了。
    我很高兴能有与你相识的这段经历,比起我的毁灭,我更希望samael能够得偿所愿。”
    景霓微微错愕,随后,心头不受控制地一阵发痛。
    这种感觉很奇怪,这和她在玩制片人恋爱的时候收到的只字片语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景霓知道那些文字背后有游戏公司的文案在操手,但对于查理,她总会忘记它也只是一个由无数代码编程组合而成的机器。
    它更像一个认识不久但能交心的朋友。
    景霓没有提前通知顾泰,打了个车直接赶去他的江景豪宅。
    她已经有他房子的通行权,也不需要钥匙,识别通过之后,大门“咔嚓”一下就轻轻地开了。
    厚重的窗帘拉实着几层,天光被遮了个干净,客厅的灯开着,但没有人在。
    景霓仔细往四周看过去,厨房的餐桌上摆着好些饭菜,已经彻底凉透了,却根本没有筷子动过的痕迹。
    她抿了抿唇,继续往二楼走。
    书房的门半掩着,终于有一丝光线落入眼底。
    角落有一只孤单的影子坐着。
    顾泰坐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脚边放着半瓶红酒和玻璃杯,他的面前摆着他们一起拼到一半的乐高死星模型。
    男人微微垂眸,手上的动作很慢,他脸上明显瘦了一些,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
    景霓还未曾见过他这么明显的露出一些疲惫和失落,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从容骄傲,不会让人察觉到他的任何弱点,他也没有弱点。
    她拼命忍着眼泪,敲了敲书房的门,才轻轻地走进去。
    “景景?你怎么来了?”
    顾泰见到她也并不反感,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下子景霓有些忍不住,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急忙低下头,几步跑到他身边,软趴趴地蹲下来,揪住他的衣服袖子。
    “你总是想通过绝食的途径来惩罚自己。”景霓的语气还故意冷冷的,带着斥责,“你不应该这样的。”
    这是顾泰从青少年时期就落下的恶习,久而久之,演变成了厌食症。
    “我不知道你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还是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耿耿于怀,反正你就是产生了厌恶自己的情绪,才会这样吧。”
    顾泰一时没做声,不知是抗拒她的话,还是代表他默认了这样的行为。
    景霓把收到查理消息的事情说了,她不知如何才能准确地安抚他的情绪,所以只能尽量去试。
    “顾泰,我说过觉得你很了不起,你是一个不会被别人轻易动摇的人,哪怕是我也不一定。”
    顾泰有了反应,抬起头来想对她说什么,但被她打断——
    “你不要急着否认,这和你对我的爱没有任何冲突,真的。”
    男人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倾身将她捞过来,抱到怀里,双手实实地搂住她的腰。
    景霓揪着他胸口的衣服,将脸贴住他一层阻挡之下温热的肌肤,“你的才华比我当初想象的还要伟大,但你必须去克服内心的困难。我们必须要面对问题,你不能通过折磨自己解决任何问题啊。”
    顾泰笑了一下,对她满怀爱怜地亲了亲,“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景霓看他不表达自己的想法,还一个劲的想要哄她,她的眼底还留着方才他变成一团影子时候的画面,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一颗颗掉下来。
    顾泰低头去亲她的泪痕,紧紧箍住了她,她的每一声抽泣都更加折磨自己。
    “我在对查理进行部分升级和重置,消除一些‘错误’的程序,后天就能全部完成了。”
    但对她来说,这个查理不再是现在的查理了,它也不会再记得,记录过自己和顾泰相爱的故事了。
    (昨天我还在21章更新了一个新的小番外,没看见的前后刷新一下试试,或者清一下缓存)
    第67章 第六十六颗
    深夜,有零星的雨丝飘在江面上, 窗户的缝隙处有水汽的气息涌入, 在屋子里形成一种寂静的回响。
    顾泰环住景霓, 她淌着眼泪, 清水涟涟。
    “人生总是有很多猝不及防的告别,以前我不还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前几年外公和外婆相继去世, 然后又陆续发生很多事, 我也渐渐明白了……”
    景霓嗫嚅地说着,顾泰心里狠狠地一揪,即便知道是人生常事,也不想让她尝到半点心酸。
    “我需要时间消化一点今天的决定,但你放心,我既然做出决定, 就不会后悔的。”顾泰只是觉得累, 身心的双重疲劳在压垮他。
    景霓呜咽着,还不忘给他灌鸡汤:“就算你失败了, 或者做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说实践才能积累经验吗?”
    真正勇敢的人, 有逆流而上的勇气,亦有坦然接纳挫折的胸怀。
    他们不应该是消极的, 也不会沉溺于任何麻痹神经的事物。
    顾泰垂着眼看她, 眸色有些重, 他伸出左手的食指,竖起来轻轻地立在她的唇边,气音一缕缕地传递到她的耳边,“你的小嘴总是这么甜。”
    景霓刚想瞪他,男人沙哑着嗓子,开口冲她说:“你不要哭,又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哭得这么可怜?”
    景霓费劲巴拉地向他解释:“谁说我是为自己了……我心疼你啊。”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抬手抚着她的眼皮,“前几年我在英国念phd,有阵子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累得快要半死,但我不觉得是‘疲惫’,身体也吸收不下任何东西,后来还有过度运动的几个月,肌肉倒是练得不错。”
    顾泰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我经常这样破坏自己的健康,感觉内心愤怒,对未来没有任何期望,大概是想作为一种惩罚。”
    景霓吸了吸鼻子,止住了眼泪。
    她知道厌食症没有那么容易痊愈,顾泰偶尔也会有反复的征兆,但一年、二年还是十年,她都会陪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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