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这笑容看的明月鼻尖一酸,轻轻的点点头:“夫子...”
    “相聚离别终有时...大家不必太过于伤心。”夫子的声音里缓缓的,慢慢的,一如之前每一次课上讲解诗词的时发出的声音。
    可明月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眼里有点红...你不是说相聚离别终有时吗?
    口是心非。
    ☆、第 63 章
    相聚离别终有时...夫子彻底离开了京都。
    明月和马壬杰也成长为了真正的大人,不需要再跟着夫子学习了。夫子说天下之大他们二人总会找到比他更好的夫子,可有的人不管是不是这世间最好,都注定无人可以取代。
    马壬杰虽然和明月不再是同窗了,但马壬杰时常会借着学习的由头来找明月,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如往日那般要好。
    虽然马壬杰看起来仍未对她死心,但明月心知肚明,却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转眼便至深冬,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明月穿着厚厚的衣裳坐在书桌前,正在埋首练字,一双手被冻得通红,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手来用嘴向着通红的手呼了呼热气。
    明月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头有点怅然,上一年冬天还有师傅,夫子相伴,今年的她便已然孑然一身了。
    她无奈一笑,拿出了放在衣服里捂了半天有些回温的手,拿起笔来,继续写她刚刚没写完的东西。
    书中有一句话她很喜欢,她来来回回写了许多遍。
    阿绿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表情惊慌失措,声音都在颤抖:“公主,公主...”
    “怎么了,阿绿?何事如此慌张?”明月将视线看向阿绿,阿绿的脸上有明显的汗水,眼睛里盛了泪水,一副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别急,你慢慢说。”
    “公主...”阿绿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听的明月心中蓦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李将军...死了...”阿绿看着她,眼眶顿时红了。
    明月手中的笔掉落,砸在了雪白的宣纸之上,笔墨在纸上晕染出一朵一朵的墨色的花。
    还有点点墨汁溅到了她粉色的衣衫上,格外显眼,她却恍若未觉,呆呆的看着阿绿,她的嘴唇动了动,却觉得整个嘴巴像是已经十几天都没有喝过水了一般,连张开都很困难。
    最后她终是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声音沙哑:“...什么?”
    她说完后又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不可能,嘴角吃力的弯起一抹自欺欺人的笑,语气故作轻松:“哪个李将军啊?”
    阿绿看着她的样子,眼眶更红:“公主...是你的师傅。”
    “李昱...李将军。”
    明月呆呆的看着她,下一秒,眼泪就从眼中流了出来,啪嗒啪嗒滴落在案台上。
    原来已经那么久没有见过面了,已经接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明月把整个心思都放到了学习之上,所以未曾意识到李昱再一次出去打仗了...
    她也没有来得及和师傅道个别。
    哪怕只是和他挥手说声再见,祝他平安...她也不至于如此遗憾。
    原来生辰后的那一天,那醉后朦胧中的一眼是最后一眼,那一面也竟是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她的泪水不断流下,案前的宣纸上的字迹渐渐模糊。但还是能依稀看出那是一句隐晦表明心意的句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有的心意没法说出口,只能藏于心底。
    明月缓缓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仍在向下滑落。
    式微,式微,胡不归?
    ……
    边疆再一次恢复了太平,而李昱却没有再回来。但景国却依旧顽强的存在着,在李昱确实如他梦中所答应“沈轻”的那样,培养了一个徒弟,在他死后继续替他守护景国。
    天下太平,繁华依旧。
    只是有人没有回来,明月不知道到底是那一战太过于凶险,还是李昱最终还是想随那位“沈轻”而去。
    李昱死了,这一切也无从追究了。
    景和八十年春,景国长公主明月薨。
    传言景国长公主虽貌丑无盐,但精通诗词歌赋,却...终生未嫁。
    坊间有各种传闻,传闻中有各种奇奇怪怪又五花八门的版本。但只有当事者才清楚这一切是为什么...
    年少时梦中的一个亲吻,折腾了她的心一辈子。
    她的魂魄缓缓离开她的身体的时候,阿绿比她的年纪还要大了,在无声的大哭,她很心疼她,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离她的“尸体”越来越远,离这人间越来越远,那些久远的记忆渐渐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眼前引领她的正是她的两位“老熟人”——牛头马面。两位“老熟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如从前的龇牙咧嘴模样,她莫名的觉得特别亲切。
    “好久不见啊,两位兄台。”她咧着嘴对着二人笑。
    “仙子,人间一年,地府也才不过一日。几个月没见你,你怎么憔悴了许多?可是这人间太辛苦了?”牛头马面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她,话语里带着关切。
    “哎...这就说来话长了...还是别提了。”她垂下眸子,故作轻快的向前走去。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她轻车熟路的带着牛头马面来到了地府。
    第一次来到地府之时是她是怀春少女时,是喜欢战神的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怀着一腔孤勇从地府冲向了人间。
    第二次是身为人间的沈清在与李昱一世平淡相伴后,为喜欢的他在战场之上死去。
    这一世投胎,天帝的本意是让她成长,她终究在经历了这些种种后,长大了。
    可这成长的过程,着实太痛苦。
    好在这一世结束后,她之前因为不懂事时犯下的错也算是就此抵过,而她也可以与她的阿绿一同好好享受当下,珍惜之前没有被重视的,那些值得被珍视的人和事。
    这么想来,也没有那么伤感了。
    此后若是见不到,得不到那个人,亦没有什么了。毕竟曾经也朝夕相伴过,甚至还和心上的那个人做过师徒。
    她弯起眉眼,步伐渐渐变的轻快了起来,走过奈何桥,走过黄泉...她就可以见到阎王,然后这一世就彻底结束了。
    一切就都会回到正轨上来了。
    而战神应该早就回到了自己的神位上,生活早已回归了正轨吧...想到这点,她不由得失笑...她在人间那些年的伤感在得知了他安好以后看起来都不值一提了。
    她心中在经历了这人间两世之后终于成熟了,卑微和权重全都经历过一遍,那些情情爱爱着实折腾人。
    她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继续前世在凡尘间的所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当她走过奈何桥,路过黄泉时,却在无意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席黑色的袍子从头罩到脚,也遮住了他的脸。
    他身形挺拔而寂寥,深深的望着黄泉深处出神,也不知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像是在那里已经站了千百年了一般,像是人间故事里描述的望夫石。
    虽然看不见脸,但她还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应了过来那人是谁。她的脸顿时苦恼的皱了起来,难道那块“望夫石”不就是...战神吗?
    她的脚步一僵,顿了顿自己的脚步,暗暗戳了戳在她刚刚放缓脚步时飘到前面的牛头马面的身子,低声恳求道:“两位大哥,帮个忙...麻烦走的快一点行吗?”
    现在的她只想快点见到阎王爷认错,快点结束这一切意外。
    牛头马面愣了一愣,笑了:“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两人加快了速度,向前飘去。
    她刚打算加快速度的跟上去,下一秒,刚刚还站在黄泉边上的人就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刚刚那一个来不及收势的加速刚好撞进了眼前人的胸膛里。
    这一撞...撞得她头晕眼花,头晕目眩,找回了平衡之后,她立刻理智的退后了两步,对着眼前的人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她一抬眼就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眼里,眼睛里的情绪温柔的几乎要将她溺死在他的眸中。
    他站在她的面前,眸色深深,定定的望着她:“你这个爱撒谎的撒谎精...终于来了...”
    他的眸中有着深深的想念,看的她一愣,她的嘴角扯出笑来:“战神...你认错人了。我只是花界的一名普通的兰花仙子,并不是战神你要找的人。”
    “我不过是下凡历劫罢了,我...前世叫明月,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确定?”李昱直勾勾的看着她的脸。
    “十分确定,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找谁,但...肯定不会是我。”
    “战神,你确实是认错人了。”她的声音里带了笑意。
    “...那应该便是我认错人了吧。”李昱的声音里仿佛带了幽幽的叹息,他一转眼又回到了他刚刚所驻足的黄泉边上。
    她面前没了阻挡的身影,立马就看见了不远处驻足等待的牛头马面两人,两人望过来的眼神害怕中又带了点八卦之意。
    她恨不得拔腿就跑,但却淡定的向着牛头马面走去,怕的就是李昱忽的对她起了疑心。
    她就算背对着那个身影也能感受得到一道犀利而幽深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直到走出了好远,她才终于摆脱了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心下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的意外都是从她对他动了心开始的,那也应该由她主动来断了这孽缘,可不能和他再纠缠下去了。
    和阎王郑重其事的认过错后,她回到了仙界,她的好日子终于又回来了。而人间的阿绿果然没有挺多久,在她回到花界后的一日后也回来了。
    之后她和阿绿的日子过的好不自在,四处串门,时不时去去人间,她这次真是要把自己两世的遗憾全都弥补回来...
    那些路边没有吃过的稀奇小吃全都要吃一遍,那些未曾了解过的青楼酒馆小倌全都要好好见识见识,尝一尝,看一看。
    直到有一天她们在景国里四处瞎逛的时候,发现了一家朴素的卖书小铺,里面卖书的老板长的好不眼熟。
    “流觞?你这是打算装作不认识我吗?”她缓缓走近坐在掌柜台子里的流觞,嘴角带着笑,语气轻快。
    “明月,你这是人间历劫已经结束恢复了仙身了吗?”流觞嘴角缓缓溢出一抹温润的笑。
    “是啊...”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流觞...我想了想,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在我人间历劫之时对我的‘照拂’啊。”
    “大恩不必言谢,大家都是朋友嘛。”流觞接的流畅,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老友此时并不是真的想要感谢他...而是刚好遇到了他,要来找他好好算一下这笔账。
    她立在柜台前,将门外的光全数挡住了,而正在看书写命格的流觞看没有了光,抬起头来看她,她逆着光,流觞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右手的食指曲起,在柜台之上轻轻的敲了两下,嘴角微微弯起,发出一声轻笑:“流觞...第一世便也就算了,我确实该感谢你为我和我心仪的男子制造机会...”
    她眯了眯眼,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可流觞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我身为明月的这一世...”
    明明八竿子也不可能和那位扯到一块去的,结果就在这位流觞兄的笔下,硬生生将他们牵扯到了一起。
    将近二十岁的年龄差加师徒恋?
    这是什么劲爆而又狗血的脑洞啊?
    流觞干笑一声:“明月,你别不开心啊...上一世,我为了撮合你们二人可是费了点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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