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
    木叶萧萧,满城金黄。
    正是好时节。元聿率领的一万甲兵,西出都门,浩浩荡荡而去。
    这一日,无数的百姓聚到了城门口,带着对陛下凯旋的期盼,虔诚地高呼。
    人堆之外,岳弯弯缓慢地走下了城门楼。
    元聿带着的人,和那高耸的旌旗,坼地的铠甲磨戛声,彻底消失在了烟尘漫卷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李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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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行止馆招收的第一批女学生, 即将参与议亲的长慈郡主也赫然在列,她是偷瞒着母亲跑出来到冷青檀这里报了名的,等端阳大长公主得知, 事已成定局,本想将她拉回来, 但禁不住陛下和皇后劝说, 只得作罢。
    这群贵女都有着根基, 入学暂未发现难点,曹杏雨在这里结识了非常多的朋友,甚至包括不久前, 与她皇嫂争锋相对的崔绫。
    崔绫和她一样, 深受家中逼迫成婚之苦, 恼人至极,一时情绪激动之下, 就撇下了家里,进入了行止馆。
    这里每一日都极为充实, 不需要等待着母亲、媒人、姆妈那些人催逼, 不需要想着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更是怀着某种理想, 她们与这位坐在堂上的女先生一样, 成为天子赐予绶印的女朝廷大员。
    这样的憧憬和向往, 这样的敢为人先的振奋激励,令她们不得不奋起直追。
    女夫子学识渊博, 不在话下,还有几位从国子监调任来的博士,也都饱读诗书,并且其中有好几个, 都是参与过科举出卷的巨擘,可以说陛下对行止馆的兴成是很上心的。
    这日下了学,人都三三两两地跑走了,冷青檀在收拾书案,只见曹杏雨一蹦一跳地过来,“冷大人,我娘一会儿得过来,估计又要说我了,你帮我藏一藏?”
    冷青檀想着,自己在这边的寝屋算是大,足以容纳两人,点了下头:“你随我来。”
    一路朝着自己的寝堂而去,路上曹杏雨便说个不停:“冷大人,你成了婚,也不回家吗?你家里的公公婆婆,都会支持你吗?还有那个晏相,他不来找你?”
    冷青檀脚步微微一定,朝她看了过来,尽管眸光淡淡的看不出心绪,但不知为何,曹杏雨竟是生生一定,继而也垂了脑袋,疑心自己是说错了话。
    冷青檀的唇轻轻上扬,抱着书,转过了身,领她继续往里走:“无事,等休沐便会回去,国公大人和夫人也都支持着我的决定。”
    曹杏雨叹了一声,道:“早知如此,冷大人,你还不如嫁给我啊。”
    冷青檀笑道:“我是你的先生,休得胡言乱语。”
    便佯作凶色,吓得曹杏雨不敢开口了,但等到她背过身,曹杏雨便在后边扮了个鬼脸。
    她说的可是认真的。
    母亲现在放弃寻找文官了,已经开始在武将里找能够让她心仪的了,可惜陛下领军与北胡人开战在即,带走了京中大批有名望有能力的将领,剩下的,她哪里还能找到令她满意的女婿?曹杏雨想,多失败几次,母亲多半也会放弃的。就让她先去碰碰壁好了。
    但最使曹杏雨感到不自在的就是一件,有个任职巡抚司副指挥使的这次没有受到陛下调动前往河西,他居然日日在行止馆外廊下游走,借着公务,以权谋私,偷摸对她窥伺。好几次,还私下里要塞她物件。
    说了好多次了,男女授受不亲,这男人竟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她可又说了,她将来是要做女官的,不想成婚,那男人又道,成婚和做官不冲突,他就喜爱有能力有野心的女人。曹杏雨哑口无言,想到那男人昔日种种鲁莽无礼的地方,见了他准是翻白眼。
    今日躲的也不是母亲,而是那男人。
    今日又轮到他当差了!
    曹杏雨一路跟着冷青檀入了门,谁知房门的门闩才落上,便见冷青檀挑燃了灯火,对她道:“将你的学札拿出来,我要检查。”
    曹杏雨这几日被纠缠得苦不堪言,哪有功夫去学?一时讷讷住了,惊呆了望着夫子。
    冷青檀伸掌朝她重复了遍:“请郡主将学札取出。”
    今日她的学札没有上交,行止馆一共就三十几个女学生,要数出来那人是谁还不容易?
    曹杏雨一时深感自己是奔着火坑里跳了进去了。
    “你……你不会罚我……”
    曹杏雨小时候不爱读书,得罪的私塾先生多了去了,如今总算是痛改前非,奈何总有刁民想耽误她啊,一时畏怕得缩了缩脖子,鹌鹑似的,摇摇头,不敢动。
    冷青檀叹了一声,放下了手,“郡主,我怎会罚你?”
    那语气可谓低回、温柔至极。
    停在寝堂之外的晏准,脚步再度收住了。
    从纹路细腻的窗纱,透出的一丝灯火明亮,晃晃地刺着人的眼。
    晏准放弃了叩门,修长的手,放回了衣袖之间,蓦然,自嘲般地转身而去。
    行止馆办学进度有条不紊,十一月,便与弘文馆的男学生们举行了一次联考。
    结果是大大地出人意料。
    这些才不过入学数月的女生,就单独考试《论语》与《孟子》二书,成绩已远远胜过,已入学数年,但混天度日不思进取的那个纨绔膏粱,说句过去二馆的学生不争气,真是一点都没冤枉!
    一些从来只觉得女人不会凭借才学进士的老臣也不禁再次感慨,若时无男人可成名,妇人兴起于朝堂,将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陛下任人唯贤没有错,但……唉。
    这边风生水起,那边,元聿的大军折入山中,河西已在望。
    圣旨早已抵达,蠢蠢欲动的西北驻军,听闻陛下御驾前来,吃惊而羞愧,完全不知该用何种面目迎接陛下,昔日立下的血誓,如同铁掌般掴在脸上,肿得生疼。
    但河套及河西走廊地区,自古以来属于中原王朝的统辖这一点不假,因此他们立即振作,用最虔诚恭敬的姿态,叩拜天子亲临。
    “臣有罪!”
    “臣有罪!”
    “臣有罪!罪当诛灭!”
    三军统帅皆臣服跪在元聿面前请罪。因为内乱,致令大魏接连丢了数座城池,这一点无可辩驳,若是早一点防患于未然,事态的发展绝不至此。
    元聿的冷峻眉目扫过诸人,最后,停在了他们身上,冰冷的沉嗓犹如洪钟一般从肺腑之间涌出,带着最为果决沉毅的力量:“你们之大罪,罪在朕已严令,勿纵稚燕归国,然而你们倏忽放纵,令他连夜疾驰,通关克阻,潜逃北漠,不知所踪。你们之大罪,边境兵乱四起,而自乱阵脚,丢失边城四座。”
    “陛下……”
    “将此三人押下去!”
    元聿已不会再等他们说完。
    若不是顾虑阵前斩将大伤军心,此刻,他就已就地诛杀了这误国三人。
    深夜,军帐千座,元聿独坐帅帐,忽然有一人乘一匹快马踏碎沙漠胡天月色而来,守备皆惊,以为是地方探子,险些放箭将其诛杀,但来人却送来一枚出自神京城虎贲营的令符,自称曾是董允麾下。
    众人皆惊,但见少年面庞浴血,一身杀伐之气,手中拎着一只湿淋淋的包裹,正不断往下淌水,当下面面相顾,主事之人放了他进去。
    元聿见到小五掀帘而入,目光也立刻就落到了他手中的包袱上,带血的包袱所裹着的,应该是是一颗人头。
    元聿脸色凝然:“谁的?”
    小五屈膝下跪:“回陛下,稚燕之头!”
    元聿面有动容之色。
    小五道:“稚燕逃脱罗网时,陛下曾发下一道诏令,拦截稚燕,若事成得手,就地将其诛杀,悬赏黄金百镒,加千夫长。”
    “小人受董头儿之命,一直潜伏在南明城,看到陛下所发出的告示以后,立刻就找来的当地的好手,一同绘制了从神京出来回北漠最易通关的地图,决定到关隘去堵人。但可惜的是,当小人感到最后一道关隘之后,也没追上稚燕,竟让他逃回了沙漠。地界已在我大魏版图之外,但小人熟悉地图,知道他这一去至少还需数百里方得回归王廷,便一人快马冲将上去,终于在他逼近部落之时,用箭射穿了他的胸骨,取了他的项上人头,为我军祭旗。”
    元聿惊讶于,这小小少年,当初跟随他前往河西之时,还不过一个瘦小一只,是董允莫名宠信他,非要让他跟着,元聿方才同意,未曾料到,不过短短两三年,就成长得如此迅速!
    “可你竟然今日才归。”
    小五面露赧色,“沙漠风沙大,小人还是迷路了……”
    元聿大笑:“却是孤勇无双。好!”
    他长身而起,“君无戏言,朕悬赏的黄金和千夫长,都给你!”
    小五掷地有声抱剑叩首:“多谢陛下!”
    小五盘桓在河西数年,熟悉这里的地势和气候,又有深入敌营的经验,血气方刚,悍不畏死,有他前来归营,可以说是如虎添翼亦不为过。
    大魏的将士打了多年的仗,与北胡人均不相让,但若要让他们孤军深入敌营,却都做不到,因此,若要选择一个阵前先锋,包抄敌人后路,先控制其王廷,捣毁了他们的老巢,那数座强占得手的城池与王廷孰轻孰重,北胡的军士自会估量。
    大魏的军队实行三面突围,小五领一支五百人轻骑队伍突破后防,安西军领一支队伍侧后翼扫荡草原有可能抽兵相助的残余部落,元聿坐镇安西十万大军,与北胡人正面对敌。
    魏人不好战,但绝不畏战。
    北胡王子稚燕刺杀大魏陛下在先,身犯死罪,天子不计较北胡全族过失,已是天大仁慈。本该就地诛杀稚燕,此事了结。
    然而稚燕畏罪潜逃,北胡趁机兴风作浪,攘我汉家边境,此举为人所不能忍。
    天子挥师,讨伐不义之国,天理昭彰,正义之师将会踏破北胡茶米尔盐湖,粉碎他们的阴谋,将他们彻底赶出魏国的土地。
    光祖宗之玄灵,振大魏之天声!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过多的晏相大人,小脑袋瓜又在想些什么东西了哈哈哈。
    第106章
    岳弯弯听说陛下亲临前线以后, 北胡的声势大大减退了,宫里的人不懂兵法战事,她不敢贸然轻信, 便让人传信给大将军。
    冒开疆此次离奇地并未随军出征,而是驻守神京, 这一切均是陛下安排。
    原本就是十拿九稳的正义之战, 只要陛下不亲自披挂上阵冲锋, 冒开疆对这场战役极有信心。
    他回信说道,北胡人支撑不到半年,必然溃败。
    有了大将军的保证, 岳弯弯心安下来, 也便不再那么担忧了。
    身子渐渐重了, 她先前每日都需要到御园里走走,如今也走不动了, 只能在寝殿活动,青鸾一岁半, 会喊娘亲了, 总是可可爱爱地朝她撒娇要抱。
    小孩子忘性大, 早就已经忘记了那个让她曾经喜欢的父亲, 从来也不会想他, 再也不会在岳弯弯的面前唤着“爹爹”了, 只会娇娇地依着自己,小手软软抱她。可是岳弯弯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宁愿是看到他们父女俩都在眼前,吃醋也好。
    转眼又到了夏日。
    这近乎一年以来,行止馆在朝中值得信靠的大臣住持之下越办越好,今年的春闱开场虽然只中了一个, 但短时间内就能有如此的成绩,于太学也是不遑多让,可见冷太傅能力不俗。
    卢氏在行止馆学了一年,她丈夫如今有点儿不满了,觉得卢氏不留在家里带孩子,中馈无人主持,他在朝上公务缠身,回到家里,还要应付鸡毛蒜皮,身为妻子却不知疼他,他要闹了。
    卢氏剥着葡萄皮,哼着声道:“管他!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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