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太监阿旁低低在他耳畔道:“昨晚三殿下来过,找太子喝酒。”
    凌玄蓦地红了眼,大吼一声:“叫人将那个畜生绑过来!”
    凌泰来了,不过并不是让人绑来的,他身后带着一队金甲护卫,头束金冠、身着绣金蟒袍,腰间配着宝剑,大摇大摆的过来了。
    “父皇叫我?”
    凌玄看向他身后全副武装的队伍,握着轮椅把手的十指越发的用力,紧紧的扣了进去。
    “太子是怎么死的?”他红着眼盯着这个儿子,“你得给朕一个交代!”
    凌泰轻笑一声,充满了嘲讽:“父皇这是在怀疑我?大哥绝无可能是我毒死的,你让太医验毒,看他验不验的出来!”
    太医低低禀告道:“并无中毒迹象。”
    凌玄不信他,喝道:“不是毒,难道你就没其他的手段吗?昨晚不是你,还能有谁!朕知你眼红他太子之位已久,除了你,朕想不出,还能有第二个人!”
    “冤枉啊,父皇!”凌泰轻飘飘道,“你都没有证据,居然空口指责我,儿臣真的是比窦娥还冤啊!”
    凌玄望着他那张得逞的嘴脸,没有证据?他这张嘴脸就是证据!他现在竟不屑用什么阴谋,堂而皇之的阳谋,用的理直气壮啊!
    第77章 取而代之
    “来人!先给我将凌泰押下去!”盛怒之下,凌玄对外头的禁卫军喝道。
    只是并没有人应声,凌玄瞪着儿子,只见他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浅笑,缓缓的道:“父皇,你怎么还不明白,就在你将兵权交给我的那个时候开始,一切都已经变了。”
    凌玄怔然的望着他,看他伸手一挥,便从他走出两个金甲护卫到了他的面前。
    “请陛下回宫休息!任何人不得随意干扰!”
    当着这许多太监和太医的面,凌玄被带回了他的碧玺宫,就在他的宫门被关闭之时,凌玄红着眼叫道:“凌泰——,太子他是你哥哥——”
    凌泰的唇角微微勾起,“哥哥?父皇,那么,当年在你的眼里也有哥哥这两个字的存在吗?”
    凌玄怔然,他望着三儿子的那张脸、那表情,同当年的他该是多么相似。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彻入骨的冰河,仿佛看到了被血渍染红的大片河水,仿佛闻到了河水中的锈腥味。
    他看向自己的手,这只手,便是当年握着那把利刃的手,那把利刃刺穿了他的兄长的胸膛和心脏,在他下河去救他,在他猝不及防之时。
    天道轮回,难道一切都是报应?
    日暮时分,一份拟好的诏书被送了进来,强行让他按上了印章和手印,这是一份立储诏书,太子薨,皇帝养病,立三皇子凌泰为储君,暂摄朝政。
    凌玄望着诏书上的红色手印,终于意识到,原来,真的从兵权交给凌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不被他信任的沈宽,手握兵权那么多年,都未曾逼迫他到如今这般地步。而现在这个抓着他的手按手印的,却是掌了兵权不到一个月的亲儿子?
    讽刺,真的是绝佳的讽刺!
    朝堂骤变,各方立即得知了消息,各种说法在坊间流传,多种说法之中,都有提到凌泰毒杀太子、幽禁皇帝、自立为储,这说法亦是流到了大随的全国各地。
    沈宽失踪之后,各处城主本就已经蠢蠢欲动,欲争天下霸主的地位。如今没了沈宽的束缚,太子又薨,三皇子凌泰素来不得人心,朝堂如此大变,各处民议沸腾。
    最先发难的是屯阳拓跋氏,拓跋氏发出檄文,斥责凌泰杀主自立,当为天下人伐之。拓跋家主拓跋兴自立为屯阳王,起兵五万,由拓跋煌带军马对丰城发起了进攻。
    其他各处城主亦是趁乱开始征伐周边小城,企图扩大版图同拓跋一争天下。
    凌泰自立为储没多久,天下便已呈现出分崩离析大乱之相。
    凌泰听闻这消息,在朝中发了好一通脾气,立即便点了沈曦的白虎营作为先锋即日开拔前去丰城对付拓跋煌。
    齐玉轩中,青衫男子立在院落中望着天边的彩霞,过了今晚,明日一早他就要去往丰城。
    天边彩霞如火,他仿佛记起某个夏日的午后,天边也是挂着这样的彩霞,他同父亲和兄长一起,挽着裤腿站在莲塘中摘莲蓬。荷花清香、莲蓬翠绿,那嫩白的莲子清甜又可口。父亲雄厚的笑声在荷塘中响起,他亦看到了兄长嘴角浮起的笑容……
    只是如今,父亲行踪不明,沈胤是他亲自决裂如今亦是去向不明。
    那日出了沈家之后,他才晓得原来凌泰早已派人埋伏在沈家门口,倘若不是沈胤走的快,恐怕早已被抓。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凌泰派出那么多禁卫军居然都没有抓到他,如今沈胤行踪成迷,坊间亦是众说纷纭。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衣女子站在他的身侧,转头专注的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沈曦掩饰了眼底的感伤,摇了摇头:“没有。”
    “明日一早你要真的要去丰城?”盛棠问。
    沈曦点头:“上面的命令,不得违抗。”
    盛棠冷笑:“拓跋煌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知道。拓跋煌五万人马攻打丰城,上头却叫你带两万人马去应付他,这不是叫你去送死吗?我瞧着,上头那位不过是借拓跋煌的手罢了。”
    她这番话着实让沈曦吃惊,他转头认真的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盛棠素来大气,他是知道的,当初窦青岚不住刁难洛梨之时,虽然她也不喜欢洛梨,但是并未真的做出什么坏事来。如今,她看透局势的冷静和机敏,竟是许多男子都不及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盛棠疑惑的问。
    “我好像并不了解你。”
    盛棠嘲讽的一笑:“夫君从未真的想花心思了解我吧?”、
    沈曦惭愧的垂下了眼帘,她的确不是一个十分娇媚的女子,却是一个十分聪慧冷静的女子。
    “即便不是我去,别人一样要去,大丈夫血战沙场,凭的都是本事罢了。”沈曦叹道。
    盛棠不以为然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交到他的手中:“你看看这个,这是我父亲寄过来的。”
    沈曦接了信,细细一看,一双眸子不由得睁大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盛家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盛棠缓缓道:“我父亲已经暗中派了盛家最为精锐的一支暗卫队伍悄悄入了晋安。”此时,她的手中多了一块晶莹透透的玉蝉令牌,她给沈曦看,道:“这是玉蝉暗卫的令牌,我出嫁之时,父亲让族人从家里给我带过来的。只有握着这枚令牌的人,才可以命令玉蝉暗卫。”
    沈曦接过她手中的玉蝉,细细端详,真是打磨的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我盛家世代久居南越城,已愈百年,父亲能占会卜,他大约早已猜到如今的局势。我家在南越有兵十万。”
    沈曦大吃一惊,他素来知道盛家中立,并不参战,没想到军力如此雄厚。
    “与其带着两万人马去丰城羊入虎口,送给拓跋煌嚼食,夫君不如带着两万人马直奔南越,一路父亲会派人接应。”
    岳父的信中的确是这样说的,但是沈曦还有疑虑。
    “我走了,沈家的人怎么办?”他担心的看向盛棠。
    盛棠轻笑:“有此玉蝉令,你怕什么?家人可以暗中扮成平民以暗卫保护离开晋安。”
    “我祖母年岁已经大了,恐怕受不住长途奔波。”从晋安到南越,几乎跨越了半个大随,一路上又兵荒马乱,他着实担心。
    盛棠叹了一声:“你若是错过如今这个大好时机,恐怕沈家真的就败在你的手下了。凌泰狼子野心,根本就不是安天下的料,他这次杀不了你,下次还是会狠下杀手,迟早的事情罢了。夫君,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沈曦还未说话,却听到门口一人朗声道:“盛棠说的没错!”
    从门口拄着拐杖走过来一人,由着两个丫鬟扶着,正是老太太。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老太太道,“曦儿,要保存沈家,只有离开晋安,你听盛棠的话,我们沈家同盛家联姻,本就是联盟。我相信盛家老爷子的人品,你此去,必定能够如虎添翼,好过在这凌泰手下受荼毒。”
    “我担心祖母你的身体。”
    老太太摇头,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同家里的这些老弱妇孺也不随你们满世界跑了,在晋安百里之外的乡下百草村,还有咱们沈家的祖宅,一般人不晓得,那边民风纯朴,战事亦是涉及不到。我想带着涟漪他们去那里隐居,若是天下大定之时,你们再来接我们也不迟。”
    沈曦听她这样说,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为了安置老太太,沈曦向凌泰请命,借口开拔日期不吉利,推迟两日出发,凌泰虽然不悦,还是允了。
    他暗中令人将府中老幼乔装打扮了,化妆成平民,然后着玉蝉暗卫及沈家府兵悄悄的护送到了百草村安顿下来,玉蝉暗卫拨了一半留下守护沈家家眷。
    盛棠则留在军中,随着沈曦一起开拔,名为去丰城,实际绕道去了盛家的南越城。
    沈曦开拔十日后,凌泰才得到消息说两万人马没有去丰城,凌泰大怒,当堂将沈曦骂了一通,叫打仗不打,居然拐了他的两万人马跑了?他当即派兵去追,可是沈曦走的快,哪里追得上。
    再过一阵子,凌泰便得到沈曦已经到了南越投靠岳丈的消息,更是气得差点没吐血。
    “竖子安敢如此!”
    凌泰气的暴跳如雷,立即着人去捉拿沈家老小,可是除了依旧关押在大理寺准备等待秋后斩首的窦氏,沈家的家眷哪里还有半个鬼影子?就连下人也只剩下看门的老头子了。
    沈曦带兵出走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整个晋安。沈胤和洛梨在军中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洛梨特别担心姑母和阿元,一整日愁眉不展。
    沈胤见她吃饭都吃不香,给她盛了一碗汤,“好歹把汤喝完。”
    洛梨看了他一眼,撅了撅嘴,还是端起碗喝了几口汤。只是这汤到了嘴里,却也没什么味道。
    她喝了汤,又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了,”沈胤握着她的手,“今日都叹了多少气了?”
    洛梨不开心的说:“沈曦走的这么突然,姑母和阿元都不知道上了哪儿。当初他可是答应我好好照顾姑母和阿元的!”
    沈胤蹙眉凝思片刻,道:“沈曦的走,应该是有计划的。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家里人应该做了安排。我想,老太太她们在哪里,姑母和阿元他们应该就在哪里。”
    “那你知道吗?”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洛梨心里到底是没底的。
    沈胤眼眸微转,道:“老太太年岁大,不可能随军,既然不随军,必定在晋安周边隐蔽处安排着。如果我没猜错,我想沈曦应该会将她们安置在百里之外的百草村,以前父亲曾经告诉过我,那里有沈家的祖屋,地方隐蔽,落难时可以避难的。”
    洛梨双眼一亮,紧紧握着他的手:“真的?”
    沈胤点头,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没错,我听说沈曦开拔之前请命推迟了两天,如果没猜错,这两天他应该在安置家眷,两天的时间,来回一趟,正好百里,应该就是百草村没错了。等有空的时候,我带你过去看他们。”
    “好!”洛梨开心的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
    男子溢出一丝笑意,抱住了她,“还像个孩子似的。”
    “我又不大,本就是个孩子!”
    沈胤笑了笑,没有说话,抱着她在怀中,温暖又安心。
    “明日我要走了。”他说。
    洛梨一怔,蓦地抬头直直的望着他:“你去哪里?”
    沈胤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去丰城。”
    拓跋煌进攻丰城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他现在又不是为朝廷效力,为何要去丰城?
    见洛梨不解,他耐心解释道:“如今,争天下的时候到了,各凭本事罢了!我可能有好一段时间都无法回来了!你也不能一直呆在军营中,我会安排你去成王府别苑同凌波和王妃在一起,我、凌慕远还有成王,都要去战场了。”
    洛梨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凌泰失德已经控制不住局面,没了沈家,大随便成了一片散沙,任谁都想取而代之。
    如今沈曦投靠的盛家,沈胤投靠的成王,再加上拓跋家,恐怕会成为天下三股最强大的新势力。
    第78章 必承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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