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天斛道:“我不能干涉凡间事,只守着它,后来武修率先找见了征兆也是他们的事,我并未阻拦。”
    “你是神。”
    “我是,”天斛随意就承认了,“占神。”
    曲丛顾心脏已经坚强得无坚不摧了,非常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问:“那魂修又是怎么知道的?”
    天斛直接道:“他们做了买卖,钟戊拿征兆来换化德门掌门人方墨信任。”
    当头一棒,曲丛顾这连日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落实,一时失了反应。
    他隐约预料到了,却总想不应该,钟戊不该是这样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他话还未说完。
    杀神声音好似碎石字儿撵在车轮下,听着让人非常不舒服,他打断道:“我们听命办事。”
    “听谁的命?”
    “佛祖。”杀神说。
    他说佛祖。
    听见这个名字,曲丛顾莫名其妙地浑身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该是这样。
    他想:朱决云是听佛祖令重生,他有十世佛缘,佛祖自然偏袒他。
    天斛笑得慈爱:“虽是有这样的拂照,但你得自己找到这来才好。”
    “天道的事,难做得太过偏颇。”
    “可你也得知道,”他又说,“这天下可不止有一个朱决云。”
    “佛祖位高权重,就算看好朱决云也不能拉下脸来做得太明显,旁人可就说不准了。”
    曲丛顾敏锐发现不太对,问道:“什么意思?”
    天斛意味深长地笑了:“天上神仙那么多,难免有人手长,手就伸到了下界来。”
    神也并非真无七情六欲,左右修道者,操控神技归属,就相当于操纵了东胜神州的领头人,有了最大的附庸,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天斛道:“你有没有想过,征兆才出不足一日,钟戊如何就得知了位置?”
    曲丛顾轻轻地道:“因为有人告诉了他。”
    “对,”天斛说,“命格星君选了他。”
    当日情景忽然就浮现眼前,在鬼城外,钟戊笑得意气风发,说:“到最后这天下定然只剩下你,我,方墨。”
    怪不得他信心满满。
    原来他早已知道了。
    注释:
    1蛊雕:出自山海经,四肢纤长四足兽,似鸟非鸟,食人,蹄声状若婴儿啼哭。
    第54章 出魔成佛(五)
    曲丛顾白天便往伏龙山送了信, 等到晚上时有纸鹤式神扑棱着落在了他的肩头。
    此时战场已清,两尊神都已走了,他坐在一只雪白的羊身上拆开了信。
    朱决云的信短如昨日, 言语关怀却简短。
    “万事求稳, 切记多加小心。”他最后如此说。
    曲丛顾那种强烈地不舒服感再次涌起来,他觉得这不是朱决云的信。
    他们同床共枕数十年, 亲密至极,他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能觉察出异样。
    今日白天, 他在信中将情况如实相告, 当时他并无把握,形势也还莫测,朱决云虽也并非毫无反应, 言语也谆谆殷切,可这不对。
    这并非是相爱的人说出的体己话。
    “掌司仪,”那少年上前道,“众弟子有死有伤, 我们得先休整。”
    曲丛顾在黑夜中看着他道:“回伏龙山。”
    那少年神色一愣,说道:“可是……”
    曲丛顾不容拒绝道:“现在,全部回伏龙山。”
    “伏龙山弟子何在。”他扬声道。
    众弟子俯首听令。
    “没受伤的背着死了的, 受伤的在后慢行,天亮前务必悉数返归伏龙山,少一个戒规处置。”
    众人抬起头来,一时互相望着有些反应不过来。
    曲丛顾冷静道:“原地整装, 所有没受伤的弟子全部跟我走。”
    他现在一刻都不想留,从步出伏龙山起,那种隐隐地不安慢慢放大,攥得他心团成了一个团儿。
    那少年略有些不安道:“掌司仪,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
    “我记得你,”曲丛顾转过头看他,“是朱决云亲口说将你安排在我身边的。”
    那少年的神色在黑夜中显得难辨:“是。”
    “我从未在山上见过你,”曲丛顾此时一点一点地想明白了,“你该是直属朱决云调遣。”
    那少年还是答:“是。”
    曲丛顾说:“是朱决云让你来看着我的。”
    “是。”
    佛修弟子仁义者恪守礼教,不打诳语,但他只回答,不主动说任何话。
    “你将我的消息送于伏龙山,然后听他的令,对吗?”
    “是。”
    曲丛顾并不气恼,平淡问道:“你这两日可有再收到朱决云的消息?”
    那少年缓慢地摇了摇头。
    曲丛顾呼吸一滞,不可自抑地攥紧了拳头。
    少年说:“掌司仪,掌门方丈并未交代我向您隐瞒此事,弟子也只不过确保您的安危罢了。”
    曲丛顾却一把拽过了他的衣领,低喊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你愚钝!”他疾言厉色道,“伏龙山若无大事发生他怎么可能不给你传讯!”
    “你顶这个脑袋就是吃白饭的吗!”
    这是头回,曲丛顾如此言辞激烈,平时这个掌司仪都是软和的,跟谁也一点重话也不说,因此把这个少年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我见掌门人如常给你写信……”
    “那是自然!”曲丛顾道,“他知道断一天书信我就能直接赶回伏龙山!”
    少年此时才意识到了不对,慌了起来:“掌司仪……”
    曲丛顾面沉如水,扬声号令道:“出发!”
    少年往前追了两步拉住他,惶然无措:“掌司仪!”
    曲丛顾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过身来走了。
    他一股火直接冲到了脑子上,还没全消下去,心里气愤他做事不用脑子,也担忧着朱决云,因此给不了好脸色。
    天光破晓,伏龙山山腰上被薄薄地云层环绕,在黑夜中看不真切。
    曲丛顾带了征兆回来,被一行人拦在了山门前。
    黔竹扒拉开人群,冲他笑了笑:“回来了。”
    那只羊被拉过一边,被人当宝一样围起来端详。
    曲丛顾开门见山道:“掌门人呢?”
    黔竹说:“我与你说一件事。”
    他端详着曲丛顾的脸色:“你不要着急,并不怎么要紧。”
    曲丛顾冷静道:“说。”
    “三日前,钟戊上山来说是要送个大礼给掌门人,此时情形本就特殊,众弟子都劝诫掌门人不放行,可掌门人自己有定夺,本来么,以他的修为多少个钟戊也——”
    曲丛顾闭了闭眼,不耐烦地打断道:“朱决云到底怎么了!”
    黔竹道:“他中了魂修的破魔矢。”
    ‘哐当’一声,曲丛顾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黔竹赶紧蹲下身来给他捡起来了,抱在怀里头小声道:“但是这没什么要紧的,破魔矢虽然厉害,也只针对有心魔的人,掌门人是修大道的人,他慈悲为怀,当然不会有问题。”
    曲丛顾却觉得有一道雷劈下来,让他从头寒到了脚指头。
    黔竹四下看了道:“你不要声张,此事还瞒着,这些人都还不知道。”
    原本他也是今日才知道,是镜悟知道已经瞒不住了,又不想自己告诉曲丛顾,才把他拿出来当这个挡箭牌。
    曲丛顾整个人都是懵的,呆呆地问了句:“他在哪?”
    黔竹说:“佛殿。”
    曲丛顾转身便走。
    黔竹‘诶’地叫了一声:“你干什么去?现在已经被潜磬他们守起来了没人能进去。”
    “你听我一句,”他又觉得自己声音大了,赶紧低下声来,“掌门人没事的,他不过是一时被困,不出两日一定能出来了。”
    曲丛顾说:“放手。”
    黔竹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曲丛顾狠狠地一下子甩开他,飞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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