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出所料, 年贵妃的孩子没保得住。
    太医一路跑着来,刚进屋这么一瞧,心里就嘎登一声, 直道已经无能为力。
    灵秋一听这结果当场就哭了出来,等到年贵妃醒来知道了这个噩耗, 那更是好悬没疯了,抓着四爷的衣裳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口口声声喊着要四爷为她的孩子做主。
    不错,她的孩子不是无端流掉的,而是吃了某种药物所导致的, 但具体是什么药,太医只凭诊脉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个准确答复, 只说这药效极其凶猛霸道,年贵妃往后想要怀孕只怕更难了,纵使怀上了可能也会变成习惯性小产。
    年贵妃一心想要个小阿哥, 哪里能接受得了这个结果,一时间大受刺激仪态全无。
    “皇上!一定是姓陈的那个贱人!她记恨臣妾怀孕分走了她的荣耀,一定是她!还有熹贵妃,她们两个以前住在一起,关系自然不一般,一定是她们二人合谋害臣妾,求皇上替臣妾和那无辜的孩子做主啊!”
    原本四爷心里对她还有些怜惜,可见她眼下竟如此不管不顾的胡乱攀扯,顿时脸色阴沉漆黑。
    “这件事朕会追查到底,届时自当给你一个交代, 如今你且好好养身子, 切忌思虑过重。”意思就是叫她不要满脑子胡思乱想了。
    看着四爷大步离开的背影, 年贵妃气哭了。
    “去喊李铭进来!”
    不一会儿,人便进来了。
    年贵妃死死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害本宫!”
    李铭却也不慌,只冷笑道:“奴才的父母妻儿都在娘娘的兄长手里捏着,奴才倒是想报仇,眼下也不得不投鼠忌器罢了。”
    “你!”被他这毫不留颜面的话给怼得心口一塞,不过反倒打消了她的怀疑。
    这个人既然能为了父母妻儿甘愿进宫当太监,怎么也不会反手来害她才是,至少在人质还捏在他们年家手里的时候,他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你作为大夫,本宫被药物所害,你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李铭不耐烦道:“奴才也不是日日夜夜时刻跟在娘娘身边,难道还能隔着屋子院子闻着味儿不成。”
    年贵妃怒了,“灵秋,张嘴!”
    灵秋闻言上前便一巴掌挥过去,谁知李铭竟然伸手给挡了回去。
    “放肆!”
    “贵妃娘娘!您如今已经这样了,倘若日后还想怀孕的话,最好不要欺人太甚。”
    “你说什么?”年贵妃登时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你有本事治好本宫?”
    李铭淡淡道:“不过是一时伤了身子,吃些药调理调理便也没什么大碍了,日后自然可以怀孕生子。”
    年贵妃不禁大喜,忙追问,“需要调理多久?”
    “最多不过三个月罢了。”
    “好!你若能帮本宫恢复身子成功怀孕生下个小阿哥,本宫便放你出宫与家人团聚,还会赏你无数财富,叫你们一家子奢靡生活几辈子都尽够了。”
    李铭闻言却只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讥嘲的笑。
    他都变成如今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了,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叫父母看着他伤心?叫妻子跟着他守活寡?还是叫儿女以他为耻受人鄙夷?
    回去?回得去吗?
    这个女人,真是又恶毒又天真。
    年贵妃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便也不再那般歇斯底里了,老老实实吃着药卧床休养,静静等待着皇上的调查结果。
    无论是谁,她都绝不会放过那个贱人!
    其实这事儿也并不很难查,这种堕胎药与寻常毒药不同,几乎都是立竿见影的效果,是以问题的关键距离事发不会很久。
    着重查了年贵妃这一日的所有饮食后,最终在一些药渣里发现了问题。
    年贵妃这胎不稳,故而每日都在喝安胎药,而这东西,便下在了安胎药里。
    而年贵妃毕竟浸淫这些阴私多年,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当然不可能交给别人去做,每日专门负责熬药的便是她的心腹之一--顾嬷嬷。
    将人送进慎刑司严刑拷打了半天,顾嬷嬷实在架不住折磨,招了。
    “熹贵妃?”四爷看着手里的那份供词,皱起了眉头。
    据顾嬷嬷所说,她其实是熹贵妃安排在年贵妃身边的钉子,可是……年贵妃也不是那么蠢的人,顾嬷嬷能在年贵妃面前演戏多年还不曾暴露,反而一步步成为了年贵妃的心腹,就这份能耐也不是普通人了,能这般轻易就招了?
    沉思了许久,四爷收起了这份供词递给苏培盛,“送去给年贵妃。传旨,熹贵妃谋害龙胎,罪大恶极,念其孕育有功,今降为……贵人,禁足景仁宫。”
    “另外,叫人悄悄的继续查下去,不可声张。”他倒要看看,背后究竟是哪只恶鬼如此神通广大。
    苏培盛领了命急忙朝景仁宫赶去。
    景仁宫里,熹贵妃听闻年贵妃小产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正与儿子说笑呢,忽的迎来这样一个晴天霹雳,顿时眼前一黑,竟是当场晕死了过去。
    “额娘!”
    “娘娘!”
    众人大乱。
    等到熹贵……人再次醒来时,人还有些木楞,仿佛丢了魂儿似的。
    这叫什么事儿?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额娘。”弘历满脸焦急,“额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跟年贵妃小产一事牵扯上?”
    “本宫……我哪里知晓,这不是我做的啊!”熹贵人觉得自己真真是冤死了,想到突然之间从贵妃变成了贵人,真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去,“定是有小人陷害我!你皇阿玛怎么这般糊涂!”
    “额娘!你糊涂了!”弘历厉声斥道。
    熹贵人也知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皇阿玛既然下了这道圣旨,那定当是查到了确凿的证据,眼下大吵大闹实非明智之举,不如先平静接受吧……”弘历若有所思的说道。
    查案子,无论如何也应该审一审“嫌犯”吧?这般只听他人一面之词,直接就做出了判决,堪称糊涂,实在不像他皇阿玛的一贯作风。
    或许皇阿玛只是使个障眼法,想叫真正的幕后主使放松警惕?还是说,皇阿玛对额娘……或者说,是对他这个儿子有什么不满了?
    弘历心里有些拿不准,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知道,圣旨一下,尘埃落定,如何堂堂帝王也断不可能反手打自己的脸。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皇阿玛到底是在想什么。
    “我堂堂贵妃突然降为区区贵人,叫我如何能平静接受?”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熹贵人如今是真的要疯了,若真是她干的也就罢了,偏她根本什么都没干过,平白落了一口锅在身上,这叫什么事儿?哪有这般欺负人的!
    “额娘,事已至此,咱们又还能如何呢?难不成冲出去顶撞皇阿玛?”弘历心里也很焦急,可还是得耐着性子安抚他额娘,免得又添乱,“额娘,为了儿子您暂且委屈一下,千万不能再惹得皇阿玛厌弃了,既然您没做过这事儿,那早晚皇阿玛会知道真相的,届时定然不会亏待了您,少不得多多补偿,您又何苦这个时候去哭闹惹人烦呢?”
    桂嬷嬷也跟着劝慰道:“娘……主子,四阿哥所言甚是,不论如何,如今四阿哥还好好的,咱们无论如何也得稳住,不能再给四阿哥添乱了啊。”
    熹贵人心里憋屈得要炸了,可看着儿子祈求的目光,她还是泄了气,“罢了,我不闹便是了,贵人就贵人罢……弘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额娘全靠你了。”
    正说着,突然听见外头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见灵秋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闯了进来。
    “放肆!”桂嬷嬷怒道:“身为奴才竟敢擅闯嫔妃寝宫,灵秋,你们翊坤宫的规矩就是这般?”
    谁知灵秋直接上手就是一巴掌,冷笑道:“你这老虔婆好生威风,还当自己去贵妃的奴才呢?你如今不过是个区区小贵人身边的狗腿子,也敢在本姑娘面前大呼小叫?”
    桂嬷嬷直接被这一巴掌打蒙了。
    床上的熹贵人见状指着灵秋浑身气到发颤。
    弘历沉了脸,“桂嬷嬷不够资格,本阿哥可还够?”
    灵秋对着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毫不客气,“阿哥身为皇子自然身份尊贵,哪里是咱们这些奴才能相提并论的,奴婢不敢放肆,只不过我们贵妃娘娘有命,叫奴婢定要为我们那可怜的小阿哥出口恶气。”
    说着,眼睛瞧向了熹贵人,冷笑一声,“来人,掌嘴五十!”
    身后的一众奴才闻言便上前将熹贵人强行拖拽了下来。
    弘历和桂嬷嬷等人见此情形赶忙上前阻拦,不等弘历的发怒,灵秋直接说道:“我们娘娘说了,今儿熹贵人害她失了小阿哥,她便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给小阿哥报仇,谁若胆敢阻拦,一并打了便是,不拘是什么奴才主子的,事后她自会亲自去向皇上请罪。”
    听到这话,弘历一时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年贵妃才没了孩子,想收拾自己的仇人有错吗?就是闹到皇阿玛跟前去,这也没得说。
    眼看自己的额娘被压着跪在地上,两边脸已是被抽得红肿起来,弘历不禁握紧了拳,咬牙切齿。
    下手的人都是年贵妃的奴才,自然不可能手下留情,等到五十个大嘴巴子抽完,熹贵人的脸已经没法儿看了,嘴角渗出了血来,人已经昏迷了过去,实在凄惨。
    弘历赶忙上前将她抱回到床上,瞧着灵秋那脸,目光阴冷得很。
    “劳烦给年贵妃带个话,今日大恩,弘历铭记于心。”
    灵秋被他那眼神瞅得心里直发毛,有些担心,毕竟对方已经是个成年阿哥了,目前看来还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
    可是……她家娘娘的小阿哥可是被这贱人害没了,如今不过打她五十个巴掌怎么了?若非知晓皇上不会允许更过分的事,今日可远不止如此!
    不过明着不行就来暗的,四阿哥?她们娘娘的小阿哥都没了,四阿哥还想好?
    休想!
    一行人来去匆匆,徒留下满屋狼藉。
    桂嬷嬷捂着自己火辣辣生疼的脸,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昏迷的自家主子,不禁老泪纵横。
    “没得这般欺负人的……”
    “桂嬷嬷,你老实交代,这事儿跟额娘究竟有没有关系。”
    “绝对没有!奴婢敢对天发誓!”桂嬷嬷一脸坚定的说道:“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布局,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呢!弄掉了年贵妃的孩子,推了主子出来顶罪,害得主子位份被降,还与年贵妃结下死仇……这是想坐山观虎斗啊!”
    弘历皱紧了眉头,小声说道:“莫非是皇后?”
    桂嬷嬷有些迟疑,“皇后无子,费劲做这些图什么?”
    也是,可是有儿子的,就只剩下裕妃了。
    两人显然想到一处去了,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大可能。
    “或许是那个瑾贵人?如今她可怀着身孕呢,说不准心大了,又记恨主子过去磋磨她的事。”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抹倩影,弘历本能的摇摇头,“瑾贵人不是那样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在宫中根基尚浅,绝没有这样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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