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只女巫

      佩尼罗普把小锅里的浓黑色药液搅了搅,粗粗判断一下成色,就倒进了一个透明药剂瓶内,因为重伤手还有点抖,洒了几滴在外面。她看了看桌面上的那几滴黑水,眉头轻轻皱了皱。
    倒完之后已经没有力气把坩埚放回原位,只好随手丢在地上,她颤抖着嘴唇喝了一口滚热的药剂,感受那种汹涌澎湃的生命力量席卷入肺腑,带着灼热的痛感开始修复内脏。
    自己的医术,是什么时候变好的呢?
    记得小时候刚被老师捡来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会,人也呆呆的只会哭。老师起初还想和她说说话问问她的名字,可年幼的女孩被面前妆容妖艳的女巫吓破了胆,眼神都涣散了,那时的老师不耐烦地看着她,还是柔和地拥抱了她。
    佩尼罗普曾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里孩子,直到有一天她身上出现了那种毒雾。在母亲惊恐的眼神里,她又重新将毒雾吞回身体里,还傻呆呆地问母亲这是什么。
    那个胆小柔弱的女人这辈子唯一一次大胆,也许就是在自己的女巫女儿完全觉醒之前就叫来了驻扎的神殿牧师。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怎样从惩戒之火中逃跑,跑到躲在门外的母亲怀里,想要哭诉,但母亲尖叫着用一把柴刀迎面向她砍来。
    是幼小的弟弟猫一样哭叫着推了她一把,让她快跑。她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那个甜美的村庄,孤身一人踏上了荒野。
    年幼的女巫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美艳性感的女人。
    那个女人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把她打的半死,皱着眉骂她为什么不收敛瘟疫,想把所有人都杀掉吗?
    她痛的哇哇大哭,好害怕那个女人。
    可是……后来发现她可能会一个人死在荒野里时,也是凶巴巴的女人养大她,教育她,帮她救出因为帮助女巫逃跑所以要被村里人打死的弟弟,将他带到了一户淳朴的老人家继续生活。
    女人脸上永远没有什么好脸色,嘴里吐出的话也尖锐的像是毒刺,可她握着自己的手掌永远温热。
    虽然她不允许,但佩尼罗普背地里偷偷叫她妈妈。
    曾经,她真的以为自己重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佩尼罗普仰头把一整瓶药都喝光,因为剧烈修复带来的痛痒感而面色苍白,指甲使劲抠进了木制桌面。
    老师的变化都是从那次背叛开始的,她的挚友利切夫人抛下了她们共度的漫长岁月,选择与可笑的愚蠢人类男人结为夫妻,直至死亡。她原本以为那个男人只是利切夫人无趣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玩具,这个玩具却荒唐地求婚了,想带利切夫人去过那种朝朝暮暮没有未来的生活。
    ……利切夫人还答应了。
    虐杀一个地位低下封地偏远子爵根本没有溅起一点水花,连男人的家人都只忙着分为数不多的家产,没有人怀疑这件事会跟女巫有关系。
    除了利切夫人。
    老师遭受了猛烈的攻击,磅礴的黑影撕碎了她的身体,毁去了她的魔法纹路。暴怒的利切夫人最终还是难下杀手,流着绝望的泪水离开,回到家中竭尽全力想要拯救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甚至付出自己的寿命,只是她失败了。
    而老师被打伤之后仍然想着挽救她风中残烛一样的生命,无穷无尽的人体魔法和灵魂魔法,还有数不清的试验。
    啊,对哦,就是这样,她才练出这么一手好医术的。
    她是现成的实验品,在老师成功之前,她不能死在一次次实验中。
    佩尼罗普默默消化完修补魔药,随意运转了一下法力,觉得自己的内脏已经不痛了,就换上一件整洁朴素的袍子,梳理了头发准备去老师身边。
    对与错她不想分辨,她只是老师最后的家人,会永远跟随着她。
    阿莲妲怒气冲冲从酒馆里离开后,利切夫人在原地坐了一会,也慢吞吞地在黑影的包裹中走了出去。
    她的衰弱肉眼可见,刚才阿莲妲的焦虑盖都盖不住,话语间一丝一丝地溢了出来,可她不在乎。
    比起死亡,长久的看不到边际的孤寂才让她窒息。
    眉眼温柔的女巫拢了拢自己服帖柔软的披肩,向一个在街边看着她的半兽人小孩微微一笑,在对方迷茫猜疑的眼神里逐渐走远。
    她整个人都是温暖柔和的,像是贵族庄园里柔软的绸缎或是月季,散发着红茶和黄油的暖热甜香,与亚特托城格格不入。但这样一个温软女人却毫无顾忌地散发着磅礴的魔力和威压,虽然混杂着丝丝缕缕的死气,但没有人愿意与一头迟暮的凶兽碰撞,即使这头凶兽长着蓬松温软的毛发。
    周围的人纷纷远远避开,只在暗处窥伺。
    阿莲妲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她肯定很想自己追出去让她不要走,可一直也没有人来,越走越气,连故意留下的气息都带上了暴躁的凛冽感。
    利切夫人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生气肯定会先去到处乱逛一圈打打杀杀,再回到住处。于是干脆也不再用影子追踪阿莲妲,转而在城里搜寻起了她那个黑眼睛的小学徒。
    她的影子遍布这座城市,在她闭上眼的瞬间,几乎亚特托城所有感知敏锐的生物都觉得被什么东西看了一眼,毛骨悚然又摸不着头脑。
    她看到了一间少有的整洁干净的木制小屋,还有那个黑眼睛的瘟疫女巫,后者正警惕地四下扫视。
    找到你了。
    温柔的女巫微微笑了笑,像一根羽毛落在湖面,她整个人融入了脚下的影子里。
    只一瞬间,佩尼罗普就意识到什么存在靠近了她,对方毫无遮掩,几乎是大张旗鼓地告诉她:嗨,我来了。
    这种气息也很熟悉。在她跟随着老师的岁月里,这个温柔的阴影女巫曾经占据了老师的整个生活。
    “……利切夫人?”佩尼罗普没有躲避,只是站在原地用一种虚假的礼貌语气做了问候。
    她脚边的影子动了动,像是浓稠的黑泥一样向上翻涌,逐渐组成了一个纤细单薄的人影,正是眉眼浅淡的利切夫人,她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散乱,语气柔柔地回应面前警惕的瘟疫女巫:“你好,女孩。”
    她四周看了看,又露出那种恬静的笑容,“阿莲妲呢?”
    佩尼罗普知道以对方的实力,肯定是能察觉到老师不在的,出现在这里基本也可以说明目的本来就是她。不知缘由的微妙恶感让她不再彬彬有礼,尖锐地打断了两人礼貌的对话:“你是冲着我来的,不是吗?我现在受了伤,脑子里很不清醒,夫人要是有事找我的话,最好能简明扼要地说清楚自己的目的。”
    利切夫人的端庄面容完全没有被她带刺的凶狠眼神和话语挑破一丝一毫,柔软的像秋日暖阳的女人包容地看着她,就仿佛她是在闹小孩子脾气,“我希望,你能帮忙破坏掉阿莲妲的计划。”
    佩尼罗普看着她,眼里的刻薄逐渐变得荒唐。“哈,”她难以置信,甚至露出了像自己老师一样的冷笑表情,“……你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对我说出这种话的?”
    破坏阿莲妲的计划,说得轻巧……瘟疫女巫逐渐阴沉起来,带着隐隐恨意咬紧牙关,声音低低地像是呓语:“你永远记得老师杀了你的丈夫女儿,却不知道她为你做了什么……她愿意为你做到哪种地步。”
    你什么都不知道,老师因为你而产生的绝望痛苦你也不知道,那个几乎不可能的目的,老师为它付出了多少,你全都不知道,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破坏掉”,就想了解。
    佩尼罗普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恨她了。
    利切夫人看着面前炸了毛的小女孩无奈地笑了笑,她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看着对方漆黑的双眸,轻轻开口,“我知道的远比你多。”
    “我知道她想让我活下去,并且为此尝试了很多年。我虽然不赞成这一想法,但我不能左右她的思想,而且我总觉得她不会成功。”女巫遥遥看着不知哪里的远方,有些茫然地叹了一口气,“……可她真的成功了。在我看到塔弥拉的时候,看到她身体里那种构造出来的熟悉的魔纹,我就明白了。”
    塔弥拉确实是一个重要部件,发现对方不像说假话,佩尼罗普狐疑地皱着眉仔细听了起来。
    “塔弥拉是她为我准备的新身体。”暖棕色长发和眼瞳的女人慢慢说着,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茶点口味一样平和,“她身体里的魔纹和我一模一样,只有阿莲妲这么了解我的魔纹。等塔弥拉彻底觉醒为真的女巫,我就可以从这具破败的身体里逃走,进入她的身体,绞灭她原本的灵魂,在她的充满活力的身体里‘复活’,对吗?”
    她说的和老师告诉她的打算分毫不差,但佩尼罗普直觉那里有些疑问,谨慎地没有开口。
    利切夫人看着她,眼中带着悲悯:“可我的灵魂已经残破了,不一定能吞掉塔弥拉的鲜活灵魂。你的老师不会让这种意外发生,你应该懂她的。如果我真的用这种方式来延续寿命,她会用自己的灵魂作为养料,喂养我,保证我能壮大到完成这一次复活。”
    那双深黑的眼睛充满了震惊的茫然,还有隐隐的惊痛。
    利切夫人看着她,心有不忍,但还是说完了所有的话。
    “到时候她的灵魂会成为我的一部分,虽然会和我同在,但她这个人却永远消失了。你的老师是个任性的人,想要用这种自杀的方式和我融为一体永远不分开,丢下她身边的一切……也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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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友:为什么你写的女角色都很貌美,男角色不是大胡子就是疯子和死人啊?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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