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这就导致了,有很多事、很多想法,方不让并未跟他们交流。
    在方不让刚说出“不对”两个字的时候,程白就已经注意到了,随后更轻易地注意到了刘臻拆解问题之后,只问了前面两个,而略去了最后一个。
    如果方不让对前面两个问题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那么只存在一种可能让他在第一次回答时说出“不对”两个字。
    那就是他不认同最后那个问题。
    刘臻的询问刚一结束,程白便直接接上了:“审判长,我方也有几个问题想问我方当事人。”
    例行程序,陶文道点点头。
    程白便直接看向了方不让:“平均算下来,你和孩子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是吗?”
    刘臻脸上顿时难看下来,抿紧了唇。
    方不让的目光便从她脸上收了回来,转而落在了程白身上,平平回道:“不是。”
    程白感觉到了一点久违的战栗。
    尽管她现在只是方不让的委托代理人,而不是他的对手。
    她顺势往下问:“为什么?”
    方不让道:“我的确一周只‘回家’看一次,也的确有过连续两个月不‘回家’的情况,但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我会让助理在我有空的时候把孩子接孩子下学,到我另一个住所,然后送他回去。至少在这两年内,我和孩子的相处时间并不一定比原告少当事人少。而且职业有职业的特殊性,我不认为可以用单纯的‘少’字来对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定性。”
    程白再一次发现了他留的话口,跟了上去:“方先生的工作很忙是吗?”
    方不让弯了弯唇角:“律师行业大部分中上层的律师工作时间都超过12个小时,除去睡觉的时间,真正在家里且和家庭有交流的时间恐怕也十分稀少。我除了是律师之外还是律所的合伙人,即便非工作时间也有很多应酬需要处理。除去睡眠外,每天留给自己的私人时间不到2小时。”
    忙成死狗,才是律师职业的常态。
    这一点连刘臻都无法否认。
    各种手续证据,一不小心就熬到天亮。
    程白继续问道:“所以你觉得抛开职业特性,单纯用陪伴孩子的时间来衡量你对孩子的付出,以及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公平,是吗?”
    方不让平静道:“是。”
    这一切可没经过任何提前的演练。
    朱守庆在旁边听得差点喊出来。
    太漂亮。
    难道因为高手都懂得高手,所以不需要提前准备,都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程白也不由挑了一下眉。
    也许是因为方不让竟然会配合,她现在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胜诉的希望。
    因为方才是刘臻先问的方不让,所以现在转过头来要询问殷晓媛。
    刘臻这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几分棘手。
    倒不是因为案件本身他们这一方有什么劣势,而是整个庭审过程中,对手所表现出来的从容与淡定:缜密谨慎,不露出什么破绽让她抓住,还能在她露出破绽的时候趁胜追击,扩大优势。
    对方越是从容,她所感觉到的压力也就越大。
    现在庭辩已经进入了抚养权归属这个争议点。
    刘臻先前已经在纸面上做了一些准备,此刻让自己定下心神,按着先前的计划询问了殷晓媛好几个问题。
    诸如婚后谁照顾孩子;
    诸如她和方不让的感情;
    诸如她对家庭的付出……
    单听殷晓媛的回答,这的确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家庭主妇。
    但刘臻清楚地知道,这一环的重点根本不在她身上,而在于对方律师接下来的询问!
    她隐隐有些希望这一环由朱守庆来。
    只可惜,下一刻她就看见程白齐了齐手里一摞照片,向着她和殷晓媛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现在由我来向殷女士提出几个问题,希望殷女士可以诚实地回答一下。”
    自打程白拒绝接她的案子,殷晓媛便已将程白划到了“敌人”这个行列里,此刻对程白并没有好脸色,听见她这句话也没给什么回应。
    程白也不在乎。
    哪儿能指望人家原告对你有好脸色呢?
    她问道:“殷女士在刚才的陈诉中提到,您尽心地照顾着家庭,为此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付出了自己的青春,而我方当事人对婚姻的背叛对您造成了极大的感情伤害。请您看证据第87页第19到23条,这是雇佣保姆的记录,以及几份美容院、健身房的消费记录,还有出国旅行的行程,这些记录都是您本人的吧?”
    白纸黑字,证据放着,不承认也不行。
    殷晓媛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是。”
    程白笑得和善:“跟我当事人形成婚姻关系后,我当事人并没有限制您的人身自由,而根据这些记录来看,您在结婚后除了怀孕和生产的那一段时间之外,拥有大量的闲暇时间,完全可以去找工作。而您怎么能将责任推卸到我当事人的身上,谴责是他对家庭不负责任,致使您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这个问题刘臻先前就跟殷晓媛提过了,她并不慌乱,甚至还挂上了一分讥讽的笑容来看着程白,回答道:“大学毕业后是最佳的就业阶段,我因为怀孕生产,相关的专业知识已经生疏,更不用说工作。这段时间已经让我和原来的社交圈甚至整个社会脱节。家庭主妇要重返职场从来都是一件十分具有挑战性的事,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性,我的事业的确受到了这场婚姻的影响,方不让应该对此负责。”
    程白听后并不反驳,只是将早先准备好的那些照片拿了起来:“好。那让我来问殷女士下一个问题。我手里这些照片是根据之前提交给法院的电子证据打印出来的,为的是方便大家查看。请问殷女士,这些照片上与您十分亲密的男青年是谁?”
    殷晓媛道:“我一个好朋友。”
    程白换了一张照片:“能互相接吻的异性‘朋友’?”
    殷晓媛面不改色:“在国外人跟人亲密接吻是表达热情的方式,我和我这位朋友就是这样。”
    程白眸光一闪,再次换了一张照片:“这张也是吗?”
    照片上是mars将殷晓媛搂在怀里,一个光裸着上半身,一个穿得十分清凉。
    mars的手臂搭在殷晓媛的胸口。
    殷晓媛则后仰着身体靠在mars胸膛,对着镜头做出一个枪击的手势。
    阴暗的背景里面该是茶几,上面摆着一些模糊零碎的东西。
    好像还有盏酒精灯。
    旁边的朱守庆在看见这张照片时,悄悄坐直了身子。
    这张照片跟之前几张照片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看上去更出格一点而已,殷晓媛有点不耐烦了:“我不认为你拿着这些照片能问出什么结果,就算我也出轨了,也不过是在承受了多年婚姻冷暴力之后的反抗。”
    程白举着这张照片:“请您确认,这仅仅是您和您的‘朋友’,对吗?”
    她着重咬了“朋友”两个字。
    殷晓媛于是以为她还要抓着她和mars的关系不放,冷笑着回答:“是,朋友。”
    可她旁边坐着的刘臻却忽然从这个提问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像是蛰伏于黑暗中的猛兽,悄然向着猎物张开了獠牙!
    然而要制止殷晓媛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先前程白已经问过了一遍。
    她只能抬眼,死死地盯着程白。
    程白脸上所有多余的表情都退了下去。
    她不紧不慢地将其他的照片都放了下去,只留下几张拿在手里,然后从后方抽了一张出来,放在最前面:“这是刚才那张照片,只不过做了一下不损害其真实性和内容的技术处理,看上去会明亮一些,清晰一些。左下角这个地方,您能看清楚吗?”
    刘臻的眼皮开始狂跳。
    殷晓媛盯着那张照片,虽然不知道程白到底要说什么,可心里也开始打鼓。
    “没关系,照片太小可能看不清晰。”程白的声音平平的,又从后方抽了一张照片出来,这明显是先前那张照片的一部分,“为了让大家都能看得更清楚,我们特意对这个角落做了放大,打印了出来。”
    然后手指轻轻一移,拿了另一张:“这是我们很容易在网上找到的对比照片。”
    她轻轻将这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这一瞬间,刘臻整个人头皮一炸,面色铁青,豁然从自己座中起身,已是失了态!
    左侧照片是放大的那个角落。
    茶几上是个巴掌高的玻璃罐,里面全是绿色的干叶子似的卷团状物体。
    旁边还有几张白纸上散着同样的东西。
    右侧照片则是网上就能搜到的实物照。
    玻璃罐,卷团状的叶子,甚至有一些已经放进了白纸被卷成了烟状。
    旁边打印着它的名称——
    殷晓媛的面色已然有些苍白,神情也慌乱起来。
    程白只静静地注视着她,继续着自己的提问:“殷女士在刚才的从陈诉中也说,您没有任何不良生活习惯,很适合抚养孩子。我想问,您抽大麻吗?”
    第143章 攻心
    此言一出, 别说是审判席上的法官,就连下面负责做庭审记录的书记员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方不让更是侧身看向程白。
    但程白并没有回望。
    另一边坐着的朱守庆这时候更是把自己左手竖起来, 挡在脸庞,像是怕方不让的目光转过来似的。
    这一项证据的收集和此刻在法庭上的呈现,方不让事先是完全不知情的, 朱守庆曾犹豫过要不要告诉方不让, 最后是程白拿的主意,先不告诉他, 直接拿到庭上再说。
    反正这是客观证据, 不存在被当事人否决的风险。
    而且本身案件是不公开审理, 方不让也该掂量一下如果他们在争夺抚养权这一条上落败, 可能会承担什么风险。
    方不让坐在被告席上, 看着自己这两位委托代理人的反应, 一张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对面的殷晓媛则是目光闪烁, 好似被人当头一棒打下来, 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刘臻见她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
    再一回想程白在先前举证阶段的操作,更是生出了一种被密密的大网罗织、包裹的窒息之感!
    如果程白最开始向法院提交的证据是经过处理后的、如此清晰的照片, 刘臻在证据交换阶段便会想尽千方百计将这证据排除出去。
    可偏偏程白提交的是电子证据。
    这样的话, 在证据提交阶段,对方就没有任何必要对其进行处理, 而她作为殷晓媛的律师,当然也就无从察觉到这一张照片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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