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伯诚还在养伤期,没什么需要交代的,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就踏上回去的旅程。
    火车走了四十多个小时,下车之后,李伯诚找了家附近的招待所休整了一番,算着时间才出门。
    他十四岁去当兵,这么多年来回家的次数一只手能数的过来。
    凭借着记忆找到家属楼,恰好丁红兰刚下班,给他开了门。
    丁红兰乍然见到李伯诚根本没认出来,她扶着门,仰着头神色警惕:“你找谁?”
    门外的青年神色冷峻:“我是李伯诚。”
    丁红兰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过了好几秒种才回过神,笑着让开:“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怎么没发个电报?”
    “忘了。”
    李伯诚沉声道,抬脚走进去,把手里的包递给丁红兰。
    “给你们买的东西。”
    丁红兰笑着接过:“你看你,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她嘴上这么说,动作倒是很麻利地打开包,掏出里面的东西。
    有布、麦乳精、奶糖、红糖和两大块风干的牛肉。
    丁红兰心中咋舌,这可都是好东西啊,他还真舍得!
    “回来一趟还让你破费了。”丁红兰眉开眼笑,对站在一旁的继子说:“你坐啊,站着干嘛?”
    李伯诚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来。
    他当兵久了,军人的基因镌刻在他的一举一动中,坐下时腰背也是挺直的,如松如柏,衬得屋子都亮堂起来。
    丁红兰见了,心中有些复杂。
    她对这个继子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多年前,那时候全国闹灾荒,家里吃不饱饭,他瘦的皮包骨头,眼看都要活不成了。
    没想到就那么走运被选进了部队,跑部队呆了十几年,这回来感觉都不一样了,让人都不敢多看。
    丁红兰心里有点闷,也有点酸,转而一想也没什么好酸的,他不过是面上看着唬人罢了,当这么多年兵既没提干也没成家,哪天退伍了估计连工作都找不到。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丁红兰重新有了好心情,她笑着问:“这次回来呆几天?”
    “二十天。”
    “那还挺久的。”丁红兰又说:“你之前没通知,家里也没个准备,住的地方都没腾出来,仲林的床两个人睡不下,要不晚上你打个地铺?”
    “不用。”李伯诚知道后妈的心思,直接说:“我住招待所。”
    “住那多贵啊,有这个钱你不如给我,家里又不是不能睡!”
    李伯诚瞥过去,一眼便让丁红兰闭上嘴。
    丁红兰被他一个眼神压得喘不过气,半响才恢复呼吸。
    她心中骇然,再也不敢尝试拿捏继子,干笑着说:“我去买点下酒菜回来,晚上你们爷三好好喝几杯。”
    李叔平对于大儿子的归来倒是有些欢喜,中午吃饭多喝了几杯。
    他酒量一般般,喝完上头,松了松腰带就开始指点江山,跟李伯诚说要怎么做才能提干。
    “你啊,就是性格太死板了,不讨首长喜欢,要跟仲林多学学,脑袋活络点。”李叔平拍着儿子的肩膀:“你看仲林多好,会干活又会说话,领导能不喜欢吗?他要是跟你一样当个十几年兵,早就成军官了,最少也得是个排长!”
    李仲林看了眼兄长,见他面色不变,开口问:“哥,你在部队都干什么?”
    “训练。”
    “训练什么啊?”
    “这个不能说。”
    李仲林哦了一声,又问:“上过战场吗?”
    李伯诚笑了笑,夹了颗花生米吃进嘴里。
    李仲林看他这模样,以为是没上过,撇了撇嘴有些看不起。
    “你当的步兵吗?”
    李伯诚说:“差不多。”
    兄弟俩原本就不熟悉,能聊的不多。李伯诚又说不出什么新奇的东西,李仲林问了几句便觉得没意思,放下碗筷找丁红兰要钱。
    “你钱花完了?”丁红兰说着递了两块钱过去。
    “上次请孙磊吃饭用了。”李仲林收了钱就准备走。
    “晚上早点回来。”丁红兰把儿子送出去,见他下楼才关上门,转身对李伯诚笑着说:“你弟弟他闲不下来。”
    李伯诚点头:“他还年轻。”
    “别看他岁数小,其实有主意的很,交的一帮朋友各个有本事,那孙磊就是咱们这派出所所长的儿子。”
    丁红兰笑着介绍,言语中很是自豪。
    于是李伯诚便也附和了句:“挺厉害。”
    吃完饭,李伯诚出门返回招待所,丁红兰把家里整理好,抓了几颗糖去了隔壁。
    隔壁正在吃饭,丁红兰敲开门。
    朱红霞打开门,不高兴都挂在脸上:“你来干什么?”
    “刚吃完呢?”丁红兰带着一张笑脸,把手里的糖分给朱红霞的儿女们。
    糖对于小孩来说是稀罕东西,几个孩子拿到糖眉开眼笑。
    朱红霞面色因此变得好看了点,问丁红兰:“有什么事吗?”
    丁红兰拉着朱红霞到房间里:“我家老大今天回来了。”
    朱红霞拉长了脸:“你不会还想让我给你牵线吧?上次都说了人家不愿意。”
    “唉,我也知道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对,连累你受了委屈。本来我也不好再开口的,但是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就回来了。”丁红兰叹了口气:“他老大不小 ,还打个光棍,这要是再耽搁下去,我都能给人家吐沫星子淹死。”
    丁红兰拉着朱红霞的手,一副交心的架势:“小朱,咱们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你是了解我的,要是真的有办法我也不会来为难你,实在是不想让他大老远白跑一趟。”
    朱红霞有些犹豫。
    “再说,我们家老大就是岁数大一点,其他地方是没问题的,他还在当兵,每个月有工资拿,长得也不差,你就跟女方那边再提一提,说不定人家见过之后就相上了呢?”
    她一番唱念做打,让朱红霞没法再放狠话,最后看在几个奶糖的份上还是应了下来:“就最后一次啊。”
    “就这一次!要是看不上我绝对不会再麻烦你!”丁红兰保证。
    .
    朱红霞第二天找的孙夏至。
    这天刚好是林念毕业的日子,她中午来找孙夏至,老远就看到两人在说话。
    “就让你外甥女去看看,相不中又不吃亏。”
    见林念走近,朱红霞眼睛一亮,放大了声音说:“就这么说定了啊,找个时间让他们小年轻见个面。”
    孙夏至板着脸。
    林念与朱红霞颔首错身而过,走到孙夏至边上问:“怎么了小姨?”
    “没什么。”医院里人来人往,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孙夏至一路憋到宿舍才开口:“上次我不是说给你找了个对象吗?”
    林念点点头:“是要见面吗?”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孙夏至把那边的骚操作说了一通,气愤道:“我说之前干嘛非得在见面前要照片,就是打算好了的,后面说什么弄错了都是借口!”
    林念:“……”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把她说了一顿,今天又来,讲那家老大赶回来了,想跟你见一面。”孙夏至唾了一口:“我呸!”
    林念拍了拍孙夏至的背,安抚她别生气。
    心里也有点好奇:“那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是有什么毛病,听说那还是个当兵的。”孙夏至越想越生气:“没一个靠谱!”
    林念拍着她的背安抚,劝了好一会才让她消气。
    孙夏至气来得快消得也快,骂了一通之后就好受多了。
    等气消了,她心里也有些犹豫,怕耽误外甥女的姻缘。
    万一要是因为她错过了呢?
    孙夏至越想越动摇,吃饭的时候都在想这事,犹豫了半小时还是说:“要不就去见一面?”
    林念对此倒是没多大意见,见面就见面吧,也不是多大事。
    她点了点头问:“哪天去?”
    “过几天吧,这两天你就跟我后面转转,看对护理有没有兴趣,有兴趣就多学一点,以后万一有医院招人呢?”
    林念点头说好。
    “你下午把行李搬过来,我宿舍的扬护士长去省里学习了,这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你住这打扰不到别人。”
    林念确实不想麻烦别人,但是学校宿舍毕业就不能住了,家里也不想回去,租房子不好租,小姨这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好。”她点头。
    “乖啊。”
    孙夏至拍了拍林念的脑袋,看看日历定下见面的时间。
    见面的日子定在一周后,下午上班的时候她找到朱红霞说了时间:“就在医院见一面。”
    “哪有在医院的?”朱红霞觉得这样不好。
    孙夏至哼了一声:“不愿意就算了。”
    “那行吧,我跟那边说说。”朱红霞也不坚持,反正又不是自己儿子相亲。
    两人不在一个科室,忙起来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
    孙夏至说完正准备走,就见有人背着个女人进来。
    女人趴在别人背上,一边哭一边叫。
    “医生!医生!”
    背着她的男人和无头苍蝇一般:“我老婆肚子疼。”
    孙夏至面色一沉,认出了来人,这不是才结婚没几天的林芳和王荣武吗?
    林芳如今的状态着实说不上好,面色很白,前额的头发都被汗湿了。
    她走过去:“怎么回事?”
    王荣武面色尴尬,支支吾吾。
    孙夏至看一眼就知道有问题,没有追根究底,叫人推了辆担架车过来:“先安排检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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